第四百五十章 文東的反思

文東挪著視線，先看著憔悴的母親，又看向床尾的哥嫂和大江主任；最後又把目光，放在了眼睛裡含著淚，自己最崇拜的小原哥身上。

都在，大家都在！原來自己並沒有被拋棄，其實他能感覺到，小原哥並沒有對自己徹底失望。被這些重要的人包圍著，文東的心又不是那麼難受了。

傍晚的時候，文東的精氣神有了不少好轉，尤其吃了幾口熱飯後，感覺空虛的身體也有了幾分力氣。

這個時候高原才坐到了文東的床頭，手一遍遍撫摸著這個弟弟的額頭。可他還是難過的說不出話，他想到曾經，自己還鼓動文東的嫂子說：「大嫂子，你家文東也畢業一年多了，趕緊把他叫回來！我這邊正缺人手，最缺的就是高學歷的人才！」

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這個提議，文東在外面不回來，是不是現在的一切，就不會發生？高原心裡很自責，叫回了文東，卻沒能好好保護他、引導他。

「哥，我沒什麼大事，就丟了一隻胳膊而已。我要是不丟這胳膊，那富春姥爺就得把命丟進去了。」文東反倒安慰起了高原，他被高原的手撫摸著，心裡格外踏實。這證明小原哥原諒了自己曾經的過錯，他還是心疼自己的。

「明明是張富春帶有僥倖心理，為了個破水壺置安全於不顧。他犯下的錯，你為什麼要承擔？！」高原咬著牙，其實他不希望任何人出事，這其中包括張富春。可既然出了事，那就應該誰惹的禍、誰承擔才是。

可文東卻抿嘴笑道：「哥，我還不是跟你學的？石材廠的簍子是我捅的，後果卻是由你替我扛的。要不是你明罰暗保，還讓我在山上磨鍊心性，我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。」

「這不一樣！」高原依舊痛苦地咬牙道。

「一樣！高王莊現在沒孬種，我們都不是見死不救的人。」文東嘴角帶著虛弱的笑，他強打精神與高原爭辯，就是為了要證明自己真的沒事，不要讓身邊的人過度傷心。

可文東到底傷不傷心，只有他自己心裡最清楚。但生活給予的磨難，也讓他慢慢學會了收斂，學會了先體諒別人，然後再考慮自己。

雖然文東思維的轉變晚了一些，當初他要是這麼想，就不會把那麼多貨款壓出去了。但無論早晚，只要轉變總是好的。外力永遠無法讓一個人真正的成長，只有內在的力量，使自己破繭而出，才能完成靈魂的真正蛻變。

「文東啊，以後咱要好好的，好好生活。高王莊的未來會很美，所有人都得好好活到那一天！等村莊真正發達起來了，咱們這一代人下去，下一代人上來的時候，我要告訴他們，高王莊的發展，是咱們用血與肉、苦和纍堆積起來的。我們不應該被忘記，所有為村莊而付出的人，都不應該被忘記！」

「哥，我還算集體的一員嗎？」此時此刻，文東不自覺地落了淚。曾經他很輕易地就混進了村企領導的隊伍里，可是他沒有珍惜；而當失去過後，他才知道村企領導班子里的每一個位置，都承載著厚重的責任。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，沒有覺悟的人，根本不配呆在那個位置上。

高原仰起頭，抬手用力搓了把臉說：「高王莊馬上就要籌建商業街了，沒有你哪兒行？指望我自己，那不得累死？」

文東抿嘴含著淚說：「哥，這幾個月下來，我真得痛定思痛地考慮過了，我還太年輕，真得挑不起大梁。我現在已經充分認識到了自己的能力在哪兒，其實我給你做助理都很吃力。」

這話卻讓高原有了一絲喜悅。他伸手給文東掖著被子說：「當你覺得自己真挑不起大梁的時候，才是你有能力挑大樑的時候。這個時候的你，才不會獨斷專行、剛愎自用。做人做事，要時刻保持一顆謙虛而謹慎的心，你只有覺得自己能力不足，生怕做不好事情、有了強烈危機感的時候，才是你成事的時候。」

「哥，這些年下來，你就是這麼過來的嗎？」文東驚訝地看著高原，他以為小原哥無所不能、什麼都不懼。

可高原卻再次摸著文東的額頭說：「高王莊的發展，我一直如履薄冰。」

等文東的傷勢穩定後，高原就白天回村裡忙，晚上來醫院換班照顧。大媽和哥嫂都知道高原的用心，人家本來也沒有怨恨高原的意思。他對文東已經夠照顧了，這一點上整個高王莊的人都知道；奈何文東自己不爭氣，才走錯了路。

哥嫂勸高原不用來守夜，但高原不允。文東這孩子是他從省城招來的，不管工作上犯了什麼錯、出了什麼洋相，這孩子的品行不壞，做人做事還是有擔當的。

張富春被高原直接開除了，但在村裡又不能不念及人情。所以農村事業的發展，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簡單，單是人情關係這一項，就讓人特別頭疼。不像在城市裡，開除了就再不往來，村裡關係太複雜，且低頭不見抬頭見。

高原先讓張富春在家反思，然後適當地給文東家一些補償。這些要是能辦妥帖了，他也不打算讓張富春再上礦。到時候等商業街開建的時候，再留作後用吧；不然張富春被村裡棄用，未來可就徹底抬不起頭了。

村裡的事情都還好說，就是文東這邊到了夜裡，那傷口就一陣陣發疼。截了半條胳膊下去，又沒有麻藥的作用，單靠止疼葯是很難徹底鎮痛的。這也是為什麼高原非要替換文東的家人，自己過來守夜的原因。不然文東的母親和哥嫂，聽到文東的動靜後，那心不得疼死啊？！

夜夜文東都咬著牙，他不想哭喊，惹得高原哥跟著著急。他只能蒙頭低吼，疼得渾身打哆嗦，高原慌得手足無措，可老是打那種止疼針，對身體又有副作用。

「哥，我沒事，我想些別的，想些美好的事情就不疼了。」文東滿臉虛汗，他只能想起曾經，與鞏珺在一起的美好歲月。一想到那無限的溫柔，他渾身就能感覺好一些。可是自己現在都殘廢了，他也配不上那個漂亮的女人了。

高原就分散文東的注意力，問他都想哪些美好的事？

文東也沒有隱瞞，講他和鞏珺曾經戀愛了，講鞏珺如何好。高原只是聽著，也不發表意見；這種事其實高原早猜出來了，他只是不想把所有真相告訴文東，告訴鞏珺欺騙他、利用他罷了。

待到文東的傷口開始癒合，不再那麼痛苦的時候，高原才語重心長地說：「咱不想那個鞏珺了行嗎？好姑娘多得是，雖然你沒了一條胳膊，但你還有高王莊，還有我這個哥哥。以後咱村子發展好了，你又當了大領導、住上了小洋樓，那好姑娘還不得排著隊任你挑啊？」

文東卻苦澀地搖頭說：「有些人、有些事，忘不掉的。哥，你能忘記自己曾深愛的姑娘嗎？」

這話反倒把高原給問住了！他愛唐佩，但也從沒忘記過何月。只不過何月成了心裡的一道疤，他不願再時時拿出來咀嚼了而已。